说完，便流星赶月一般去追那还在气头上的大姐，我就怕她余怒未消，回头又死灰重燃，生出什么祸事来。片刻，却看见凤仙立在残雪映辉着，斜阳晚照的栏轩处。骄傲如她，一双明眸黑瞳中，却叫我看见了望不穿前世今生所有的寂寞。
陌上寒烟，鬓发染霜。洛凤仙看见我，上来伏在我肩头，呜咽起来。红颜憔损，香泪流。这一刻，或许才是最真的她。我轻轻说道：“姐姐外头风紧凄寒，先随妹妹回屋吧，一切咱们坐下说。”
她依言应允，一路上雪掩银光，落残飘香。浅浅缓行。只觉着长廊冷，短梁寒，携手相扶，丫鬟和家丁在后面远远跟着。
经过我院门的时候，却见洛林立于门口翘首期盼着，他看见我和凤仙一起到来，便马上迎了出来。望着我脸上的掌印，怜惜之色溢于言表，我知道他肯定心疼不已。我微微欠身：“相公，妾身没事，我现在要陪大姐去她哪里呆一会，你且宽心，一切相安无事，只有大姐心中还有些余火需要我陪着她。”我顿了一顿，带着几分伤怀。“有些事情，本来是误会，要是时间久了，便成了裂痕。我不想看见洛府有这种自伤的事情发生。”
洛林面有难色，我自知这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疼，肯定已经肿胀不堪，叫他放心不下我。可是有洛林在场的话毕竟碍上碍下，若跟去，很多事情洛凤仙便会闭口不言，若不去，洛林又生怕我再受无妄之灾。还是宋可旁观者清，在他身侧说道：“少爷，你就让少奶奶跟着去，虽说夫人受着伤，可貌少似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大小姐，明显黯然神伤，路都走不稳，就让少夫人跟着去，省的再出什么岔子。”
洛林盯着我片刻，无奈说道：“你自己小心保重，为夫等着你。”
大姐那离的我不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和洛凤仙便坐在她屋内，正房中的牡丹镂雕的楠木塌椅上，旁边放了三个小暖炉，我只觉得暖意上来，整个人跟着酥软舒服了不少。
洛凤仙眼中此刻有着诸多神色，伤心，嫉恨，懊恼，怜惜，无望。我知道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与我细说。便轻声问道：“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她眼波悠悠转向别处，用一种从来我未见过的忧伤说道：“妹子，叫你看笑话了。”
我心念微动，细细琢磨了她此话，心中知晓她还是有所顾忌，便笑道：“姐姐要是觉得不妥不说也罢。”
洛凤仙望着我哀伤说道：“妹妹，你信一见箫郎误终身吗？”
我看她说出如此动情的话，看着洛凤仙眼底那红笺泪未收的失落，凝成眼中黯然的霜华：“我的幸福从我遇到为忠的时候，我便知道我此生不再属于自己了。岁月繁苦，年华易老，我本可以一生，闲庭信步，花香亲染。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可那又如何？那样的人生不过是死水一滩，我不要对面不相逢。”
她在说自己的故事，我何尝不懂，那个牡丹亭下守望到后来不过是一场笑话，我岂非不知？我淡淡说道：“我们身为女子，不就是望不穿情归所依吗？＂
洛凤仙此刻眼中一片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悲凉。一头长发，高贵盘起的坠马鬓，那朵绢花再艳丽繁华，不过是假的，如同她平日里的骄傲只是虚张声势：“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恨婉如吗？这寂寞空庭，岁月还那么长，可我的一生，就已经结束了，可婉如，她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女人最恨的是什么？便是得不到的幸福，我可以想象，婉如那些年，有人手心捧着，有人心里装着，虽然她是无意，可就是这无意，才最是让人绝望的怨恨，所谓此恨绵绵无绝期，女人最恨得不到的幸福，而这恨上加痛便是得到了人，却得不到心。
可是这并不是婉如的错，明知飞蛾扑火，注定是一场悲剧，却要怪另外一个无辜的人，这悲伤我理解，道理却说不通。
于是我淡淡地叹气，微微咬唇，目光怜悯又无惧的对着洛凤仙说道：“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可曾想过，寂寞空庭，婉如的一生那么长，可她心里某个地方，已经死了。你也知道，她不可能和姐夫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