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冷笑，原来誓言果然都是有口无心的。我跟在洛林身后，越来越近，缓缓到了大家跟前，略略整了下衣衫环佩，来得匆忙，又怀着身子，实在是困难，可是即便如此，再对公婆行完礼后，我却冲着洛天和红叶屈膝：“弟妹在母家，闭门养胎，不曾相迎大哥，格格回来，还望赎罪。”
洛天一把将我扶起，笑吟吟道：“弟妹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这些。”
红叶在旁笑容可掬，满手蒙古族特有的戒指，红红绿绿夺人眼目，上来拉住我的手道：“我听小弟说，如意妹妹冰雪聪明，举止娴雅，是大明朝女子的典范，可惜我这马背上的女子，平日里不懂礼数，日后还请弟妹多多指导。”她说话起来，如空中灿烂的烟花，美丽夺目，可是我总归觉得她的这份亲近里，有着莫名的生疏。她目光一转看想我肚子，眼底有着一抹不悦，道：“妹妹肚子这么大了？回来之后，怕不日便要生产吧，到时候可是全家最得宠的人了？”
她此话，叫我不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垂首轻道：“谢谢格格关心，您身份高贵，我出生低门矮户，怎么敢在姐姐面前放肆。”
洛天朗声笑道：“你们这般初次见面，就互相客气，妯娌亲近，倒是家门之幸了。”他说完，便皱着眉头道：“可是，弟妹，大哥求你一件事，我知道婉如把你当成嫡亲姐妹，她现在一心寻死，闭门不见我，想来唯有你能劝住了。”
我笑语道：“这是自然，我们姐妹情义至深，旁人自然是不能懂的。”
说完，我用眼神将来迎接的人一一扫了一下。凤娟，凤仙，以及几个异族打扮的女子，看来，这洛天和亲。魑魅魍魉又齐齐跟着借势回来了。
可是我现在却没心思留意他们，忙让洛林扶着我上了轿子，一过半柱香便来到婉如那里。却见大门紧闭，残阳暮色，烟云淡雅，指间沙粒流失，挥手间，恰如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一番风景，伤春悲秋，何等凄凉。遍地凄美的残红，一缕凄凉的笛音，飘飘渺渺，随风呜咽而来，荡起我心中阵阵涟漪，无尽悲伤。
我推门而入，却见婉如床榻你病容恹恹，闭着双眸，我轻轻勉力坐下，柔声道：“ 姐姐，你还好吧？”
婉如一听是我的声音，忙想撑了起来，只是却无力，阿宝见了忙扶她起来，她满脸是泪，颤声悲戚道：“你怎么回来了！这里吃人不吐骨头，你在家生养便好，由着我这般去了，便罢了。“
我知道她最是外柔内刚，此番这话，定是心碎的只剩下了疼，忙将心比心道：“你说的什么话，你忘记我是你谁了吗？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倒是你，若我生养完才赶回来，你是要我见你一具尸首还是一缕香魂！我知道你为什么心碎，可好歹不能作践了自己，既然他还活着，总归是好事啊。”
她摇头，脸上的哀凉如同一滩死水，话语绝望道：“活着就是好事吗？我倒情愿他死了。”
我看着她，说此话的时候，眼中平静到如同不是说自己，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现在也凌乱不整理，只幽幽道：“妹妹你知道吗？开始得知他生还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一路狂喜，拿出了红妆，站在摇摇的桂树下，花落漫天。我跟在婆婆身后，看着风声鹤唳的军队，他还是他，可是看见他身旁的女子，笑意吟吟，我以为我自己看错了，我揉着眼睛以为这事梦，直到街坊邻里的沸腾，才让我只知道这不是梦。”
我忙帮她轻轻撩开那散乱无章的头发，沉声道：“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当我亲妹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日日指望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回忆活下去，就算不是你，我看着那一双人，刚才迎接我的时候，我都觉得碍眼，觉得生冷……也觉得。”
我忽然觉得说下去，更伤婉如的心，不了她却冷笑道：“你还觉得讽刺是吗？是啊，我一个卑微的女子，嫁他的时候，第一眼，我就觉得他是那么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如皓月兰芝，隔了这些年，死而复生，他竟然跟做梦似的站在面前，岁月是那么善待他，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依然如记忆里的当初，怎么不让叫欣喜如狂。然而物是人非，人还是那个人，相公却不再是自己的相公。”婉如激动的说不上，像是提着一口气，生咽了一下，恨声道：”他回来叩拜了公公婆婆，每个人，可是看到我的时候，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婉如，这是南疆的公主，我已经娶了她。”
我抹了泪，心头酸的无以复加，却只能劝道：“姐姐，我听洛林说，南疆的公主据说是当时压粮的时候，设下陷阱救的他，也是那个时候他们产生了情愫，这次我天朝大胜而归，他们这样把公主嫁给洛天，亦然是屈就，何况洛天大哥到底心里有你，否则他大可以抛下你，何必这样踯躅不前，要我来劝你。”
婉如的眼神，微微涣散，口中声音没里力道：“劝我？他们郎才女貌一起多好，又不欠我的，我如了结自己成全他们，不是逐了所有人的心意，却被生生拦着，死都由不得我自己。”
她凄微一笑：“你知道吗？如意，这些年，我心里一直给自己围着一座心城，里面只能有我和他，我的人生就是牢牢封闭着，苦苦撑着，现在原来洛天早就走出了我的城，我的心便塌了。”
她的话，已然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我惊的忙抓住她青筋凸起的手背，哽咽道：“姐姐不要我了吗？你难道忘记，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不会不记得，当初我失去孩子一蹶不振。你日日守着我，夜夜怎么劝我，此事历历在目，声声在耳，就如你当初和我说的，苦人是容易死的，苦人死了是容易被忘掉的。，活着，才是最困难的。既然死容易，活难，越难越要活。越不怕死越要挣扎着活。我想有人巴不得你一脖子去了，那样她就成了洛府独一无二的少夫人了，可这样，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白白让她称心如意，你真走了，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无依无靠，你也知道，这洛府的凶险，你是要我这个义妹，不日被人算计，跟着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