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起身，吩咐小红为我添了一盆银碳，然后取了一件新衣，为我温柔披上，月光洒下，明亮，却终究冰凉。
她叹了叹：“一个情字，让人见的过，而穿不过，一个爱字，让人悟的出，而堪不破。品情，读情，懂情，悟情，待情，处情，情为何物，忧伤了多少恋人，造就了多少美缘，也断送了多少安宁。人世间令人震惊的唯独一个“情”字。让多少痴男怨女活在喜怒哀乐中徘徊。”
我靠着窗看一地李花白，“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没有谁负了谁，没有谁对谁错。就如花开花谢一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如若知道这是“尘世数应当”，无可奈何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神伤？“
杨妈妈难得露出真性情，像是说我，也是说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挥别过去，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丝软弱。前面早已是悬崖百丈，须得步步为营，才能飞雪长白。”
耳边却响起白落梅唱起的长生殿：“果合欢，桃生千岁；花并蒂，莲开十丈。”
我低头，无力：“我总以为，玄宗皇帝夺子之媳。是个道德沦丧之人，失德者必心乱，乱则必偏，偏了就不可能正，所以才会有那安史之乱。”我举起杨妈妈倒给我的茶，苦涩，甘冽，一饮而尽，没有半分回甘，只落一滴泪：“可是现在想来，杨贵妃爱吃荔枝，玄宗便遣了快马加鞭取荔枝，方知这女人最要的就是有一人，为我骄奢无道。我现在就是风尘女子，还能有人为我这样，纵是背负祸水红颜的骂名千年，我也不悔。”
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一抹淡淡的愁苦之色，“我们青楼之地，声色犬马，最低贱的地方，却要比任何人都要活的更明白。本是想来劝上一劝，没想到你这般聪明通透，只可惜，众人皆醉，唯有你是清醒的，这苦楚，孤单偏叫你一个人咽下去。”她定定，忽然拉过我的手，认真说道：“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也是个女人，你既然决定留下，一个人带孩子实在太辛苦了，以后小红就供你使唤吧。”
她这个决定出乎我的意料，楞了下，心里有了些许计较，说道：“妈妈我不过是个待罪之身，没那资格使唤人。”
杨妈妈倒是很镇定，仿佛知道我会那么说，脸色有些许苍白，直接吩咐道：”小红，你先出去。我要和你如意姐姐促膝长谈，你正好去收拾下东西，明日开始就来伺候她。”
小红眨巴了下大眼睛后，便低头出去，门合上的刹那，我但笑不语，只问道：“妈妈是让小红监视我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以防万一吗？”
杨妈妈摇头，定定神，黯淡的眸光骤然闪烁出奇异的幽暗的光芒，“我还是叫你少奶奶吧，她是我亲生女儿，我知道少奶奶你不是这花巷里的人，你迟早是要出去的，她还干净，她不可以呆。”
我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斜，赶紧稳了心神，才不至于失态。我知道，小红虽然在这青楼里，是个丫头身份，可是因为是杨妈妈鞍前马后的人，所以这万花楼里，人人都要让她三分。可是她原来是这万花楼主人的女儿，倒是叫我猝不及防，清明雨水未干，铛廊檐的水滴落那一声，我压低声音道：“小红知道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