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总归是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说的不多说，既不让别人尴尬，也不会使自己难堪。
而杨妈妈怅然叹息，微抬的眼眸似在仰望遥远处星光闪烁的天际，幽然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我穷其一生只为追逐真情，可是这点执念，却成了断肠草，追魂刀。世间真有好男儿？我已经不信了，也回不去了。人前人后，都是粉扑后的苍凉，市侩，可是我不能让小红跟着我，走上我的老路。”
一年又一年的流逝，沉思追忆，回首前程往事，思念的伤痕越陷越深。两个女人，揭着彼此的伤口，都明白，以后的路，互相扶持，互相利用，或许不至于太艰辛。
风吹过，遥遥望着黑夜，目光似晦明广寒下的阴影，我垂下双眸：“杨妈妈，小红跟着我未必有出头之日。就连我现在也都是依仗你照拂，苟延残喘罢了。就算是当年洛府我当家之时，也是说被人设计就被人设计，早已是自顾不暇，体无完肤。你叫小红跟着我，你可考虑好了？”
杨妈妈摆摆手：“少奶奶多虑了，我知道，你是一条金麟，这地方容不下你。何况状元郎不会叫你在这风尘之地多呆。你在这里，我必然照顾好你，小红在这里跟着谁不是做丫鬟，就算在这里，少奶奶做人的道理，琴棋书画的才学，我是看见的，她能学个一成就够她受用了。何况只要有一日逃出升天的机会，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你要原谅我这个做娘亲的自私。”
我实在不想提及以前太多的事情，哪怕是未出阁的日子，我都不想想太多，只垂首道：“妈妈太抬举我了，只要妈妈不心疼，又这么看得起我，我必然将小红当自己妹妹，之前赛牡丹的事情，也亏得她帮我禀了你，否则我初来乍到只能逆来顺受。”
她顺着我这句话，笑道：“小红一直喜欢和你亲近，估计也是缘分，不过这丫头多舌，跟我说，你那日清明，在你亲似妹妹的婢女面前，哭的伤心欲绝。而之前又有个男扮女装的姑娘来找你，也是难舍难分。她从小都是带着面具做人，最知道这人世的人情冷暖，所以特别羡慕少奶奶的这份情谊。”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指，恳切道：“你日后不管是要潜心报仇，还是要远走天涯，如果身边没有可用的亲信，怎么能施展拳脚，而且更需要有信仰而忠贞，断断不能质疑你的任何决策，小红从小在这万花楼里历练，便让她代替那个叫右儿的姑娘，做你的丫鬟吧，我也知道，你认准的人，你会当她是妹妹一般。”
我微微转念，自己日后若是有翻天的机会，确实需要亲信的丫鬟，阿薇太过良善，右儿不够聪明。倒是小红确实两者兼备，只要对我忠贞，的确让我少了后顾之忧，反正日子还长，走一步算一步，磐儿开始大了，把她留在身边，又能照顾孩子，还能细细观测是不是真的是个人才，便点头应了下来：“那行，妈妈，我便问你要了小红。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有半分委屈。”
杨妈妈忙拍了拍我的手，恭敬开心道：“你能答应便好，至于委不委屈，做奴才的哪个不委屈，再说了，受不得委屈，也成不了事，”她说完，看我屋子一圈，她转身对我道：“少奶奶你今天是睡不着了，咱们正好一起收拾屋子，我在城西边一处买了屋子。地方不大，却是清新雅致。以后你便不要住这里。我替你寻了一个老嬷嬷，外加一个乳娘。让小红管着，这里就甭呆了。”
我吃了一惊，忙欠身婉拒：“这怎么使得，我本就是被人嫌弃的，妈妈找小红照顾我已经感恩戴德了，还要登堂入室住妈妈的私宅，我实在恕难从命。”我转念一想，谦卑道：“再说了，妈妈要是叫我过去住，我还怎么日日给姑娘们换洗衣裳。我前路茫茫，总不能靠妈妈你来养，我实在不想再多欠人情。”
杨妈妈扶住我，眸中尽是温柔光华，“你误会了，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还做那些粗话干嘛，就你抚琴的本事，全苏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你只要一三五日来一下，平日就替我在万花楼管理账目吧。你既然替我要照顾小红了，我和你之间也不用生分，万花楼你就是二当家了，除了我之外，便你说了算。”
其实我倒不在意二当家这点身份，倒是杨妈妈让我换住的地方，我其实已早就有了攒足了钱，换地方的心思。一来磐儿快要懂人事了，这些浪声笑语，实在不堪入耳，二来洛海我料不准他会不会听我说的，要是执拗来见 ，这万花楼龙蛇混杂，多的是眼睛，实在对我们两两都无益处，三是洛府的人，明里暗里多了双眼睛，实在是如背上扎了根刺，叫我难受。
所以我略略想了下，便笑着点头：“那妈妈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你让小红带我过去便是。”
杨妈妈满意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别的事情，幽幽叹气了下：“另外，少奶奶，我有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觉着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落梅那丫头。贪心太多，不知道取舍，一心是要寻达官贵人，有朝一日鱼跃龙门，她倒没太多坏心思。你帮着提点调教下，我怕她遇人不淑。倒是忆君，她是自由身来的。这丫头，你看着闷声不响，其实性子烈的很。过去的重重行踪更是成迷。我旁的不多说了，那日你看她跳的霓裳羽衣舞，却只冲着朱雀司那一桌的人，可那是东厂的人啊，莫说咱们惹不起，旁人更是躲都来不及，你可千万要盯着点，万一有差池，你我都要被这丫头害的没了性命，一旦她有任何风吹草动，你能和我商量就商量，若来不及，要早点决断，丢她出门。虽然她是万花楼里一等一的舞姬，可咱也不能要这刀口上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