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忙在一旁打着圆场，对我使着眼色道：“是啊，我的好姐姐，你这一开口，连我都吓了一跳，叫我父王收义女，虽说不会震动朝野，那也必然是人尽皆知的。按照忆君的身份，怎么可以？我看你还不是求我父王，让你们脱离了籍坊，寻个好人家赐婚，倒是最实在不过的。”
我缓缓直起身子，不卑不亢，这时候，我不能退让半步，八贤王何等心智，若我不在这个节骨眼上掐住，那以后便无机会：怎么不配，王爷莫要忘记了，忆君是肱骨之臣的女儿，虽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蒙冤而死，头悬城墙头，前朝之事，当今圣上不能平反冤屈也罢了，王爷代表皇室，也好歹也安抚遗孤吧。民女斗胆，我怕不是王爷不愿意赐这名分，是觉得忆君这身份配不上吧？”
八贤王忽然冷笑，我一下感觉他似真的动怒，那声音仿佛死一柄锐利而厚重的金丝大环刀，铺面对我压来，我忍不住低了低脖颈。却听他问道：“你这是说本王不通情理吗？
我虽然知道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就算对方是八王爷，也叫我周身不寒而栗，可是，到了这个份上，我一定要顶住，反而莞尔一笑：”王爷怎么会不通情理，不过是碍着面子，放不下架子，不想出头表率罢了，不过，我想那御林暗卫之中，有多少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就是因为皇上圣明，老王爷你的贤明。不过今日看来，原来不过是东风压过西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后路，左不过是美其名曰，良禽择木而栖？“
我在赌，赌这八贤王的仁义，赌自己和忆君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更赌他的说一不二，只要他有那么点点犹豫，那他的旨意便是我那撼动的唯一的筹码。我心一横，说出那生死之间，可能叫我身首分离的话：“再明白一点，好听叫为了家国天下，奋不顾身，可是到头来，或许连个坟墓都没，万事成空，所以我们这些贱民，若是想明白了，就知道做奴才的跟谁不是跟，要那些恩义的虚名干嘛？”
“好伶牙俐齿的女子，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便可以治你欺君忤逆的罪过。”对面此刻眼光落在我身上，近乎是寒刀冰刃，我这觉得，空气里的凉意，在我背脊上滑动，心中紧张，下一句话，便是成败一举了。
我垂眸，落下生死棋：“王爷，我若不大胆，我也不会不要命的来跪求你了。我和忆君妹妹早就九死一生。早就过着死都不如的日子，王爷要动手，那倒如了我心愿。不过王爷最好把我灭口，把全苏州，包括忆君，包括兵部侍郎洛大人。都除掉，不过，我怕还是难堵悠悠之口。就算 说不定趁这个机会，散布了消息，说王家连一个女流之辈都不放过，区区汉邦礼仪，不过是一纸笑话。那到时候，我生死倒无憾，就怕人心尽失。”
我这话说的温婉，可却是十足十的威胁，这样锐利的话，恰似迎着刚才冰刃一般的目光，直接用萃了毒的剑对抗了。
“大胆。”帘幕后的人，坐不住了，起身，声如响雷，在我头顶炸裂：“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出王府。”
家仆侍卫还没过来，一旁的忆君立刻磕头护着：“王爷开恩，我姐姐是糊涂油蒙了心。奴婢不要这名分。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而小王爷显然没想到他父王真的动怒要杖杀我，受了所有表情，一脸虔诚的求情：“爹爹可使不得，如意姐姐虽然说了胆大妄为的话，可是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料想她的心智，断断不会妄言至此。”
面前站起的八贤王，像是被劝住了，只是眉目里还是有怒意，我分明感觉他在逼视我：“赵如意，你还不磕头认错。”
我挣脱了忆君，横竖都是死了，这算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怀柔之策，于是也发了横：“我有什么错，我以为八贤王，深明大义，仗义天下。原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一撂虎须，说实话，动真格，便也是喊打喊杀。果然是天威不可触，蝼蚁之命就活该被糟践，忆君咱们走，小王爷你也不必装好人。今日是我大不敬，不过就当还了救你的恩情，王爷你要气不过，随时喊人打杀我。不用找人来，我自己一头碰死便了。”
忆君忙扯住我，张扬也拦在前头，而里面的八贤王，倒没说什么，只轻轻没什么起伏的开口：“料不到，你这小小女子，可够狠。”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了，便全盘托出：“狠不过是因为顿悟了。王爷估计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差点被蛮夷凌辱，弃尸荒郊。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若心里没所求，没所怨，也不敢在这里胆大妄为了。”我不自觉双眸垂泪：“真不怕告诉王爷，我和忆君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若王爷这里不能帮我们，那只能叹天不公，怨自己命薄，一根白绫，也算清白一生了。”
八贤王猛然在里头撩开布帘，抚掌大笑道：“哈哈，你这丫头，倒是真敢说，是个实诚的人。不枉我这么试你。”
我直愣愣看着，他一身青黑色的蟒纹服黄，看着不算老，飘逸清矍的眉眼露着笑意，和我爹爹比起来更潇洒，和公公比起来更儒雅，一身书卷又带着英武，斯文清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睛，正上下含笑打量我。。
我抬头，直视面前这位靠山，知道这场赌注，我们赢了，于是微微挑眉：“谢谢王爷夸赞。我只是觉得，我和忆君，不做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卒。民妇虽然觉得一将难得。身先士卒是个好词，可更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能死得其所，才更体现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