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

谢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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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库莫尔把我丢在他的大帐里养伤的时候,依据从侍从婢女的嘴里套出的东西,再加上我以往看过的资料,我大概弄清了女真大军这方面的情况。

女真共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三大部,北山女真远在黑塔哈卫(约为今天黑龙江)以北,远离中土,对重振雄风,入主中原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这次并没有直接参加叛乱,只是远远的在驻地观望。而参与叛乱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共有八个部落,除了以库莫尔为首的沙台部以外,还有七个各为其主的部落,依其部族所擎旗帜颜色,被划分为八旗,除了沙台部的正黄旗,其余为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就算我EG吧……汗,另,这段的八旗制度不是清代的八旗制度,只是顺手把名称借来……),八旗一直以来定期举行叼狼大会选定那一旗的族长为部落联盟的汗王。

不过库莫尔这个汗王却不是由大会选出的,而是直接继承自他的父亲那哈赤。

那哈赤在女真人中是神一样人人敬畏的天命大汗,就是他领导着这些女真人慢慢走出了深山,建立了现在这套半农半兵的捕猎耕作制度,那些婢女说到他的时候都是一脸崇敬。

可惜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不怎么会教儿子,连库莫尔在内,膝下的六个儿子为了争夺汗位打得不可开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后击败几位兄弟夺得汗位的竟然是年纪最小的库莫尔,他先是联合大哥巴戈设计杀掉了二哥青护和三哥齐力舍,然后挑拨大哥和五哥哈沙内斗,最后巴戈被杀,哈沙被流放到了冰海,只剩下了一个婢女所生的老四达苏里,自然不能跟侧福晋所生的库莫尔争位。

据说这场兄弟相残的血斗把那哈赤气的不轻,没多久就去世了,库莫尔名正言顺的继承了汗位。

库莫尔继位后有段时间,其余各旗的首领曾经试图再开叼狼大会选出新大汗,但是库莫尔剿杀了两名首领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这个事儿了。

把库莫尔的底细摸得越清楚,我就越沮丧,这位年轻的大汗是个一点儿也不比萧焕好对付的狠角色,我怎么想怎么像是刚出了狼窝就进虎穴。

不过库莫尔这几天对我还算客气,虽然把我安置在他的大帐里,但并没有强行要求我陪他入寝。我乐得清闲,每天就是睡睡觉,随便抓个人聊聊天。然而即便足不出户,我也感觉到天气一点一点的转凉了,冷风从狼皮帐篷的缝隙里一点点渗进来,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下雪了。

长白山中多的是珍贵药材,女真人自制的创药很管用,没过几天,我的肩伤就好了七八成。

趁着这段时间,我也大致摸清楚了我会被绑来山海关的前因后果,幸懿雍的父亲吏部尚书幸羽,大约是觉得只要有我父亲一日,他就永远都不能位极人臣,又实在没有办法扳倒我父亲,所以索性就联络库莫尔准备反叛,条件就是库莫尔灭了大武之后封他做宰相。

我被劫出的那天,恰好就是库莫尔和幸羽约好起事的那天,幸羽在京城安排人手去刺杀萧焕,库莫尔联合幸羽安排在山海关内的奸细攻破关门。

这条计策一旦成功,女真人的大军不到一天就能攻到京城下,而此时新丧了皇帝的京师一定一团忙乱,只是这么简单,大武百余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可惜山海关内那个奸细还没等起事,就给戚承亮揪出来一刀斩下头颅了,幸羽和幸懿雍的下场这边听不到消息,不过就京城还没有传来皇帝驾崩这件事看来,他们应该也失败了,反正本来就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失败了也毫不奇怪。

不过我能到山海关来,全都是拜幸懿雍所赐,她居然提出不把我送到山海关充军妓她就不帮着刺杀萧焕。

虽然早就猜到了一点,我还是有些感叹,女人的嫉妒,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这天午后擦了药膏,伤后已经愈合成一条红色的伤疤了。

裹好衣服,我正准备睡一会儿,库莫尔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我觑着他的脸色不像往常那么好,就起身笑着:“大汗,这会儿回来,有什么事?”

库莫尔把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丈夫来了。”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丈夫来了,御驾亲征的大军,现在到了山海关。”当着帐内婢女的面,库莫尔几步抢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他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他总算来了!从他那个金光闪闪的大殿里走下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

库莫尔一声高过一声,震的我的头皮发麻。

我强自镇定,笑着向他说:“大汗,还有别人在。”

库莫尔有些狂乱的眼神渐渐恢复正常,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却还是像铁箍一样紧,等他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回了一贯的沉稳冷冽:“你们退出去。”

婢女们小步退下,库莫尔把我推到床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床沿。

“你知不知道,我见过你丈夫。”冷不丁的,库莫尔开口说,他剑锋一样的薄唇微微挑起,英俊的脸上就添上了一丝嘲讽。

“那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跟着大哥去京师向皇帝进献当年的岁供。你知道岁供吧,就是让我们女真人把当年收获的最好的兽皮,老参,活兽,矿产,全都交给你们汉人。”库莫尔悠悠的追述着往事,提到被他害死的大哥巴戈,他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些怀念。

“我和大哥从部落里出发,押着装满了三十多辆大车的岁供。沿着刚下了大雪的路去京师,大雪有过膝那么深,很不好走,半路还有山贼想来抢岁供,幸亏大哥神勇,三十多车岁供才没有丢。要不然,交不足岁供,我们女真的少女,又要被你们汉人的总兵抓走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京师,大哥害怕车里新鲜的兽肉坏掉,想赶快把货物交上去。但是收岁供的汉官却说,这几天要操办元旦庆典和汉人皇帝的生日,让我们等几天再交。”说到这里,库莫尔停了停,问:“你丈夫的生日,是在新年那一天吧?”

我点了点头,萧焕的确是在新年元旦当天出生的,说起来我和他大婚不到一年,还从来没赶上给他过万寿节。

“哪一天都是一样,既然他来了,我就不会让他还能再活着过明年的生日!”库莫尔冷笑了一声,顿了顿,接着讲下去:“我们在宫外等了一天又一天,那汉官始终不让我们进去,直到有个曾经来交过岁供的老叔说,想要进去,只怕得给汉官钱,说你们汉人说这是疏通费,凡是求人办事,都要给的。

“我们给了那汉官钱,果然第二天皇帝就召见我们了。那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在皇宫外等着。你们汉人的皇宫叫紫禁城,门很多,也很大,但是你们偏偏不让人从正门走。

“我和大哥等的腿走酸了,才有人领我们进皇宫,那人先是对我们喝斥了一番,说什么不准擦鼻涕,不准丢东西,不准抬头走路之类的,然后才领我们进去。

“皇宫真大,走过了几重门,经过了几个院子,我们才被带进了一间房子,那房子也很高,不但房顶是金色的,就连房子里的柱子,也是金色的,甚至地上铺着的砖,也有金子的颜色。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人都要傻了,低头看着脚下闪着金光的砖上倒映出我的影子,像站在松花江的冰面上。带我们来的那人又大声喝斥,我这才想起,要给皇帝下跪的。我愣了,我们女真的好汉最看重膝头,除了奴隶,谁也不会轻易下跪,我看了看大哥。我们几个兄弟中,大哥生性最是高傲,但大哥拉着我跪了下来,我看到大哥额头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啊,谁叫我们女真人是你们汉人的奴隶,你们每年叫我们缴纳这些血汗换来的宝贝,也不过是要我们女真人记住,你们汉人才是这土地的主人。”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接着说:“起身的时候,我抬头偷偷看了看皇帝,他坐在一张宽大的黄椅子上,是个瘦瘦的,长得比女孩儿还秀气的少年,脸色苍白的很,他坐得很端正,我却觉得他似乎随时都可能晕倒,连坐着都像要花很大力气。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没用透了,我竟然向这样一个人下跪。

“我这样想的时候,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有些年轻的汉官就开口说:‘皇上体恤你们路途辛苦,准予在京盘庚两日再走。’我这才知道,原来缴纳岁供的人员交上了供物之后是要马上就走的,以免这些异族人在你们的京城里生事。”说到这里,库莫尔再次停下,看着我说:“跟我们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你父亲吧,内阁首辅凌雪峰,我知道你们国家的大权其实是握在他手里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现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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